安帕拉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像是被像素化,双手变成了由细碎且或大或小的蓝绿色方块组成的模糊手臂轮廓,飘忽不定并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又做梦了,每次入睡后,自己在睡眠中都会做一些光怪陆离奇异的梦。
这次又会是什么?每次醒来后自己都无法记清模糊不清但有趣的梦,只能尽量把它们留在脑海里。
梦就是这样,当你想要尽力留住它,它就会像一把被使劲抓在手中的细沙团一样,从你的指缝间滑落飘散,最后掌中只会剩下一摊零碎的粗沙。
又像是从你身旁闯过的嬉笑顽童,当你回身想要看清他的容貌时,他却已经跑远了,只留给你一个模糊的背影。
上一个梦她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在与一名蓝发女子翩翩起舞,可任凭安帕拉绞尽脑汁,也记不起她的容貌,更记不起她的名字。
待安帕拉回过神来,她正坐在王座之上,向下俯视。
金铁之声铿锵有力,那身躯宛如巨人,披甲持锐的士兵脚步震天响,他们的盔甲上波光粼粼,耀眼的辉光在他们的长戟上闪烁不断。
这些士兵所组成的方阵几乎占据了整片大地,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明明没有太阳,为何此时暗无天日的世界却宛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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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安帕拉就被某无时不刻都在微笑,满肚子坏水的希雅莉丝抓了起来,被按在梳妆台前精心打扮,安帕拉感觉自己就是她的一只大号洋娃娃,任由其肆意妄为。
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梦了,她只觉得梦中的场景十分震撼。
沙粒又再一次从她的指缝间溜走了。
“小孩子不需要化妆,小公主殿下已经很可爱了。”
看着镜中面无表情身着黑与红交织构成的精致洛丽塔,绑着俏皮可爱充满活力的银白色双马尾的银发女孩,安帕拉歪了歪脑袋,蹙了蹙眉,银白色双马尾也随之倾斜。
“我不是小孩,请不要把我当做小孩子对待,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是成年人。”
“嗯嗯,成年人,崽崽是成年人。”
身后的希雅莉丝完全不把她所说的当回事,让她有些懊恼,以这幅模样,无论她如何解释,别人也只会将其当做小孩子口胡。
然而我心理年龄真的有二十七岁啊......
“你...咳咳,母上大人往我头上放了什么呀?有点痒痒的。”
“别动,送给你一个发卡,保管好它。”
看着镜中女孩额前发上别着的黑与金相间的正十字架发卡,安帕拉挑挑眉,有些意外。
这个十字架的配色是不是有点眼熟?
而且谁家吸血鬼往头发上别十字架的,生怕自己不会被净化的吗?到时候是不是还要沐浴在阳光下掀起兜裆布,用圣水洗个澡啥的。
话说回来,这群吸血鬼可一点都不像吸血鬼,不惧怕阳光,对阳光仅有少许的厌恶感,在阳光下不会自燃死亡,而且和人类一样喜欢昼出夜伏,虽说身处黑夜或黑暗会有安心感。
而且大部分血族不会直接扑上去咬别人的脖子吸血,而是会从身后拿出一个小针筒抽取目标的血液喝,喝不完还会装进血袋中用停滞法印延长保质期,等需要饮用时再解除魔法印记,插上细长的管线或吸管饮用。
血液中的魔能含量越多,血族所能获得的卡路里与魔能就越多,安帕拉实在搞不明白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母上大人,为何你们会选择和人类一样昼出夜伏呢?夜晚活动不是更好吗?”
安帕拉倾着小脑袋,但很快就被希雅莉丝扶正了,她听到后者轻笑了一声。
“傻孩子,我们又不惧怕烈阳,为了与国际社会接轨自然就选择昼出夜伏咯,而且并不是所有血族都会这样,还是有一部分依旧延续老祖宗一脉相传的传统,夜出昼伏的。”
安帕拉表示自己明白了,转头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她们以前喜不喜欢睡棺材什么的,晚上会不会出门去荒郊野外抓几个不听话的人类小孩吸干血液,将其变为干尸后随意扔掉啊?
这些问题要是当面问出来的话恐怕并不合适吧。
“母上大人,我们会去参加怎样的宴会?”
“这个你到场以后就知道了,介绍一下你罢了,到时候你只需要站在我身旁和别人打打招呼就可以了,血族礼仪没忘吧?你这丫头这几天玩的还挺野的。”
安帕拉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礼仪?那玩意自己当然没忘,数据库又没有将其删除,我只是有些讨厌这些繁琐复杂装起来特别累而且毫无用处顶多能好看点的花里胡哨血族礼仪罢了。
打扮好安帕拉后,希雅莉丝便拉着她的小手准备出门了。
“希娅不打算来吗?还有安塔琉丝呢?”
“希娅啊......那孩子还在记恨我呢,我已经把她放走了,留不住她,至于你的父上安塔琉丝,她去工作了,没时间参加宴会呢,不过这次的宴会并不重要。”
“父上大人的工作是什么啊?很忙嘛?”
幽暗长廊中,随时都会熄灭的蜡烛在摇曳片刻后,便收起了微弱的烛光,轻盈的脚步声回荡于耳畔。
“科研工作,一般不会特别忙。”
安帕拉好奇的看向身旁只比她稍微高一点点,身高为一米四五的银发女孩,样貌大概也就十二岁,但鬼知道这家伙到底活了多少年了,没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
毕竟他们的身体与灵魂是永恒的,在发育成熟后或者因为某种意外样貌就会彻底固定,历史上并没有任何一例有关于血族自然老死的事例。
当然也与血命帝国战事接连不断的残酷历史有关,大多数新生血族与一部分年长的血族都死在了战争当中,科技与国力也在这四千年中,于倒退与前进中摇摆不定。
在残酷的战争中,血族也成功的把整个盈月大陆不像人类的种族通通碾死了,盈月大陆没有任何一个不像人的种族,基本上是因为血命帝国和统一了人类的星韵帝国。
血族的永恒寿命也让其他种族经常对着幼年血族心惊胆战,生怕眼前这个看起来满脸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下一秒就让他们身首分离血溅三尺。
外貌不是断定血族年龄的标准,而在血族漫长且永无止境的生命中,他们虽然会忘掉很多事情,但最为重要且影响最为深刻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被遗忘的。
例如他们的出生日期与年龄,这些东西就像是固执的机器般一刻不停的稳定运作,在血族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甚至在某些血族失忆后,这些东西依旧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与年龄。
随着幽暗一点点被灿光驱逐,长廊不再幽暗,两道斜影投在墙上,随着女孩们的动作诡异扭动,笨拙的模仿着她们。
悬挂着的骷髅羊头,怪异的黑暗在它的眼眶中挥之不去,地平线上的半轮灿阳也无法驱赶这黑暗,畸形可怖的弯曲羊角贴在展示框上,那幽寂的黑暗中出现两个红点,望着希雅莉丝渐行渐远的背影,随即消散。
装甲车在颠簸,安帕拉与希雅莉丝坐在后座。
“到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安帕拉摸了摸被自己揽在怀里的两只垂到大腿的银白色发束。
枯树的枝杈在冷风中发出呜呜声,乌云蔽日,上午的太阳被轻易遮盖,这里像是夜晚,孤零零的几只乌鸦散布在干枯的树枝上,血红的眼睛盯的安帕拉心里发慌,路边像是墓碑一样的石碑一闪而过,安帕拉捏着自己的银色发丝,试图尽量转移注意力。
“永夜血域,真是好久不见呐。”
希雅莉丝喃喃自语道,跳下车,微微一笑,向车座上缩成一团的怂兮兮白毛小团子伸出手。
“永,永夜血域,这里永远都是这幅景象吗?有点可怕......”
“傻孩子,当然一直都是这样,自四千年前第一任血族女王卡斯·伊斯瑞尔在此修建血月皇城并建立血命帝国时,这景象便深深刻在每一位血族的心底里,如影随形。”
安帕拉畏怯的四望,被希雅莉丝所攥着的小手给她带来些许安全感,希雅莉丝的手现在虽然冰冷,但她却总能给予安帕拉值得信赖的依靠。
不知不觉中,她似乎越来越像一个小女孩,一个需要父母庇护的柔弱孩子,她感觉自己有一种像是回到了童年的感觉,这种暖洋洋的感觉她不讨厌,不过也不喜欢。
因为被希雅莉丝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无力感实在是太糟糕了,她想要掌握自己的人生轨迹,而不是被别人所掌握,所以她一直拼命的试图反抗,试图找到希雅莉丝的破绽,可她却过于完美,完美到安帕拉根本无力与之抗衡,她只能顺其自然。
她害怕自己会就这么变成她的女儿,然后以血族公主的身份过完这一生,甚至永远不会有尽头,虽无忧无虑,但她明白,这是在逃避,逃避帝皇的命运,她不会去逃避命运,那黑色太阳,她也不会如祂所愿。
她会反抗到最后一刻。
她不是血族公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她是人类,人类的帝皇,帝皇的职责是什么?
她感觉仿佛有三个正在歇斯底里的大吼着的疯子在撕扯她的大脑,尖锐的刺痛感像是要搅碎她的脑髓,银发女孩痛呼出声,引得希雅莉丝关怀。
欢呼的人海,沸腾的人海,如**中的汹涌波浪般起伏,他们的眼中是那王座上持剑沉思的闪耀身影,那身影沉稳而又强大,是每一个人类的精神支柱,每一个人类的信仰,绝对无法背离的信仰。
虔诚的颂歌,黑色齿轮边,主色为金色的长袍,他们把自己当做神,她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眼睛,那双眼中满是憧憬与崇拜,与无垢的爱。
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怎么样才能称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君王呢,怎么样才能胜任远远高于自己能力的职位?
她是帝皇?还是万机之神,欧姆弥赛亚?亦或两者都是?
她是神吗?
不是,不可能是,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啊。
她并没有如黑色太阳所说的一般恢复记忆,她一直在做记不住的梦,如果她根本无法回想起梦境的详细内容,那又何谈恢复记忆呢。
暗淡的光在其上折射着微弱的光晕,白嫩的手指轻轻摩挲白金王冠,安帕拉的眼中满是不明不清的情感,那五指猛的用力,尖锐的刺痛感没能阻止她,抓着王冠的手掌渗出金色的血液,顺着白金王冠的棱角滴落在地。
希雅莉丝没有阻止她,她知道她需要时间来接受。
耀金色的血,那黑色太阳告诉我,我无法逃避命运。
希雅莉丝初拥了她,把她变成了血族,黑色太阳默许了,这是祂计划中的一环,她的血族身份必定会不同寻常,她的右眼是蓝绿色的,灵能火焰也并不是血族直系皇室那如鲜血般的烈焰,她的血脉有蹊跷,而安帕拉必须查清楚这一切。
她自始至终都是那黑色太阳的提线木偶吗?
你的野望不会被实现。
安帕拉的大脑仍在嗡嗡作响,被尖刀刺挑切碎的剧痛依旧在折磨安帕拉,她被希雅莉丝所搀扶,在后者的怀抱中逐渐恢复平静,希雅莉丝松开了她。
她们到这座血月皇城中了,她们正站在宴会的举办地点,永夜诅咒女王卡斯·伊斯瑞尔所建造的拥夜堡前,身着黑金甲的卫兵将长戟驻在地上,向她们行着标准的血族卫兵礼,满是发自肺腑的尊敬。
神游天外的安帕拉依偎在希雅莉丝身旁,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佣人推开了宴厅的大门,希雅莉丝看着她,笑了笑,安帕拉分不清那笑容的意味到底是欣慰还是苦悲,只让人感到胸中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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